这个初冬异常寒冷,风雪夹道。

咸阳宫的密室中,皇帝的脸色非常难看,紫金色的双颊刚刚隆起。他正在秘密会见桂林将军赵佗。

南海为皇帝陛下志在必得之地,因怕有变故,赵佗此次是秘密入咸阳。

此刻,赵佗跪于地,神色悲戚。

皇帝陛下静默许久,方开口问道:“朕的武成候、朕的淮南侯,都是如何身故的?”

赵佗听出皇帝语气中沉重的情绪,他刚刚哭时,皇帝足足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不发一言。他禀道:“回陛下,两位老将军都是意外故去。蒙武将军在巡视闽粤的归程中忽然长卧不起,随身长随是见老将军到了晨起时间仍未起身,方才发现老将军已经出了事。王翦将军更是意外,那晚听见将士思念故土的老秦歌,老将军还流泪叹息。后来老将军说要独自坐河谷走走,没想到就出了事。”说罢,赵佗也流下泪来:“王老将军其实在上次陛下北归之后变中过闽粤瘴气之毒,一直反反复复。只是老将军阻截微臣上书,禁止军中私议。老将军一心为公,实在是没想到就这样去了。”

皇帝喉头哽咽许久,将涌上的腥味狠狠咽下。

昔日为他征战沙场建立帝国的故友一下子去了两个,然而他还不不能倒下!

许久之后,帝王方再开口:“寡人问你,军中将领可还有隐疾不报者?”

赵佗忙道:“不曾有,军中将士皆为年轻将尉,始有水土不服者,也悉数好转。只是海南日头大,将士又思念故土思念陛下,都是黝黑消瘦,日日望西北、望咸阳。”

帝王在珠帘之后的眼睛眯着,缓缓问:“日日思乡?寡人问你,海南军心,是否不稳?”说到最后,已然肃杀。

赵佗连忙匍匐于地,哽咽道:“陛下,海南秦军都是老秦人,何变之有啊!”

天下初定时,嬴政便有举国之力北拒匈奴、南收闽粤的雄心。因为六国暗流涌动,他不信任任何人,唯有将秦国旧部悉数整编,令十万对帝国最忠心的秦军南下象郡。

加上蒙恬带走了黄金火骑兵征战头曼,昔日旧部早已成为帝国的利剑,远离咸阳千里之外。

唯有他与丞相清楚,秦军旧部驻守咸阳者,已经不足昔日三成。

嬴政不信山东六国!

他们目光短浅,只为复辟昔日骄奢生活。

嬴政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即便是穿过九重珠帘,也一样能够让赵佗有如芒针在侧。帝王道:“驻守岭南的将士都是帝国良才,思乡凄苦,寡人不忍。这变颁下指令,征集数万女子南下,与他们重建家园,以稳大局。”

赵佗心中一惊一喜。

军中的确凄苦,岭南民风与中原迥异,当地女子并不多。如果帝国真能调集适龄女子南下,于岭南军心的确为一桩幸事。

赵佗连忙跪地磕头,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道:“陛下如此体恤我等——臣、臣——”

帝王抚摸盛装王翦遗物的铜匣,心头翻腾。六国余孽蠢蠢欲动,他如何不知道此刻咸阳不该动。但秦军为帝国之本,六代秦王能王天下,全靠秦军勇猛。如今数十万秦军如同利剑插入闽粤腹地,他必须安抚他们。

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

为国计,为天下谋,方为帝王计谋。

“还有一事。”帝王语气陡转,像是蛰伏起来的猛兽:“中原大局恐有变化,若风云涌动传到岭南,赵佗,除非寡人亲授兵符,否则海南秦军不可北上靖乱!”

赵佗惊得睁大了眼睛:“陛下!中原是老秦的根本,为何不可北上靖乱?”

嬴政双目绽□□光,抽出天问,直指赵佗:“赵佗,寡人只说这一次:若老秦人北上,则华夏从此无海南!这十万秦军,此生不可离开岭南之地,违令者,斩!”

“陛下……”赵佗虽早有猜测,但一时之间听到帝王亲口下旨,数十万人终身难回故土的政令,仍然震惊哀伤。

帝国的铁骑,是帝国之剑。

然,终究也只是帝国之剑。

王翦死了,蒙武也死了。

两位帝国龙虎之将的死如同紧紧扣在帝国宫殿上面的一块巨石,压得所有人人心惶惶。

蒙恬与头曼还在九原郡两军对垒,无法奔丧回来;章邯与王离也都将在外,牵制东郡的局势。

皇帝一连三日不曾入睡了,他在漏夜写诏书,给王离的,给章邯的,给赵佗的,还有给蒙恬的。

天下局势,如何用这些人,又如何另其相互掣肘,皇帝殚精竭虑。

实在是累得狠了,就在用丹砂填做山川河流的大秦图卷沙盘边闭目养神。仿佛唯有如此,天下山川沟壑才尽在帝王心中。

三更时分,赵高唤醒皇帝。

嬴政不过睡了小一个时辰,但他一言九鼎,说几更起便是几更起身,若是宫人延误哪怕一刻也要斩首赐死。

帝王问道:“李斯可在?”

赵高回道:“丞相大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李斯入内殿,这样漏夜议事是帝王常态。一入内殿,帝王便问:“九原郡的军报可有?”

李斯道:“蒙将军与头曼大战,遭遇流窜突厥人,不知为何似乎受头曼驱使。双方各有损伤,折损兵器战马约八万,恐需增补。”

帝王颔首:“军备不可怠慢。令铸造所日夜督造秦刀。还有,九原直到征调民夫修筑,工期务必加紧。粮秣辎重延误将导致军机贻误,各郡衙若征召不利者,悉数锁拿问罪,家眷充为官奴官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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