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恐怖悬疑>皇舆>第四十二章 痛去 下

光兴四年十月初十,天下举哀。

皇帝一身缟素,蜷身伏在我的肩头悲泣,久久难歇。我轻拍着他的肩,柔声道,“丈夫不轻易流泪,陛下是天子,更不要在人前哭泣。”

“是。”

他哽咽着应过,却仍是埋首。有温热的泪湿透了肩头的衣,他的哀戚颤了他的语声,“如今连太后也去了……太后宽和慈惠待朕如亲子,朕不能服侍太后百年,欲追谥为孝慈皇后,姑母以为可好?”

我扶起他宽慰点头,拭去他眼角的残泪,“陛下孝心可贵,先帝修阳陵时亦修了皇后的茔穴,如此,孝慈皇后入皇后茔穴,传命太常操办典仪就是。”

“还有一事朕想听一听姑母之意。”他直了脊背,垂眸道,“母亲故去多年未得追谥……”

我怔愣了片刻,方想起他口中的母亲是他的生母苏氏。赵珣对苏氏一门的眷重由吴佐书的升迁中便可见一斑,可赵珣即位后并未追谥苏氏,阳陵修毕也没有将她自广陵迁回。

他抬眸心觑着我,“姑母……”

他方才那样哀恸,连发冠倾倒了也不自知。

我引他坐下,自取出篦梳为他束发,“陛下以仁孝治天下,追谥生母是应当的。从前你的母亲以贤名著于天下,这谥号便定为‘贤’,陛下意下如何?”

“贤字好,”他坐直了不动,轻道,“便谥为孝贤太后。”

“你的母亲是先帝为吴王时的正妃,当谥为孝贤皇后。”我重置了发冠,“听闻先帝爱重孝贤皇后,姑母冒昧猜测,先帝未将孝贤皇后迁入阳陵应是不愿动了她的安宁。若是如此,先帝圣意便不可违逆。但陛下可昭日月的孝心亦是万民之令范,不如在孝贤皇后陵前立一通述贤碑,便可全美了。”

“还好有姑母周全。”他按着眉心,长吁道,“朕明日便请沈子题碑铭,再由太常与宗正亲去广陵立碑刻文。”

我正了他的发冠,寻常人家的孩子总还要几年后方可以冠束发,可他是皇帝,他的成长由不得自己。

再过几年他行了冠礼,便要真正成为一个皇帝了。

我恍惚想起,今日竟是他的生辰。

祖制里皇子只可于生母在世时大庆生辰,而皇帝,却是不可庆生的。当年的那场宫宴中,他将生母的琥珀赠与峣儿,而他为皇子时的生辰那日仅能与君父一并用晚膳,便是养于江皇后膝下时亦不能庆生。咸平四年他已由庄太后抚育,那年他生辰,长信殿中他与我对弈时连输了数局都是开怀,在那前后,我都没有赢过他。

我将随身的匣子打开,“姑母记得陛下从前有意往阙墉关一观异域风物,可惜姑母不长于作画,便寻了几枚阙墉关内河流里的石送与陛下。这几枚卵石虽非出自关外,却也算得是边境之物。”

六枚河石原本是我要送给峣儿的,白青绿黄褐黑六色,非出于关内,而是关外。初归阙墉关那日庄尚遣人送来时,我还与霍鄣笑言草原河里的石会有这么多色,霍鄣更笑言河石之色不止是这些,只是我从未亲往河边去看而已。

皇帝捡了那枚青色卵石托在掌心,深垂着头长久不语。

天色已见晚,我挽过大氅,“宫门将闭,臣妇先行告退。”

却见他起身立于灯前,“你……见过母亲么?”

苏氏故去时我还年幼,多年后曾听哥哥说起,孝成皇帝尊待苏景,苏氏离京往广陵时的仪仗远盛于陈王妃出嫁。我摇头,“不曾见过。”

他仍深垂着头,“我见过,可早已记不起了。”他忽而昂首,“母亲……连一幅画像都没有留下。”

这样的孤寂语声依稀是听过的,我忍不住抚一抚他的面颊,“峥儿……”

掌心的面容微凉,我不知如何安慰。他倚着我的手将额头抵在我的肩头,语声涩哑,“姑母,我曾有三位母亲,可都不在了……”

并非都不在的,曾抚养他多年的江氏仍禁居于落黛殿。

“姑母……”他的叹息沉重,“今春的先蚕礼,母后因风寒未能行礼。夏日间我特命太常为母后新制了吉服以待明年的先蚕礼,可是母后再不能行礼了。我想着,太妃与母后情重,可否由太妃代母后行礼?太妃行先蚕礼,便算得是太后行礼,亦是一偿我的心愿。”

他的心意是好,可终究不妥,我叹道,“峥儿,太妃终非你的血脉至亲,亦未抚育过你。若欲偿心愿,可自皇室中择一女眷。”

“那……”他侧过头揉过双眼,“便请姑母代行吧。”

他选的这一人确是适宜之人,可终究是已出嫁,又是嫁与我家。我抚一抚他的额,“大长公主是先帝胞妹,由她代行先蚕礼,亦不算是违制。改日,你便问一问大长公主愿否就是。”

他似是轻叹了,复指一指我的颊,“姑母面色不好,可是仆侍侍奉得不尽心?母后宫中有几个宫人还算聪敏,便去侍奉姑母可好?”

难得他还有这样的心意,只是想起从前那三个侍女,我亦不想旧事重演,于是笑道,“姑母还没老呢,不过是归来途中因着几场秋雨误了归期心急而没能好好歇息。家中也没有什么大事,不碍的。”

我仍是不放心,“你也早些歇息,朝务有丞相与御史大夫助你,你要保重自身。”

他垂眸默然,转过身,压低了哽咽,“那,你回去吧。”

尚书台拟出诏书袁轼亦无异议,我算着军骑往来所需的时日拖延过,再印大司马印送回尚书台。于是诏书下,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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