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脸上笑容虽然轻松,内心却颇为无奈。对于一个生性敦厚的人来说,奚落他人并不能令他感到快意,反而心中生出些许内疚。
与他心情同样沉重的是周遭的气氛,一众人等的脸色尽皆冷暗了下来,无论是侍候在旁的掌柜、美女等人,还是那八名跟随他而来的龙组隐卫。
挑衅大唐宰相,从来不是件好笑的事情!只要长安城未破,这个朝廷就仍然存在,宰相依旧是个权势惊人的人物,手掌生杀予夺之大权。
哪怕这个宰相在你面前的扮相再像个小丑,哪怕他曾经做过无数次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
更何况无数的事实已经让刘驽明白,这个名叫孙钰的人不仅不可笑,反而十分可怕。当初若不是此人,他也不会陷入夔王的暗算,一步一步地步入雍州古墓那个陷阱。虽然他后来因祸得福,但其中的恐怖惊险之处常令他汗毛倒竖。
孙钰脸色冰冷,正声道:“刘大人,你我皆是朝廷命官,平日里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社稷,何来投靠一说!?”
这一刻,他不再标榜自己是甚么商人,恨不得把满腹的忧国忧民的情怀都迸发出来,令所有在场之人都见识一下他的赤子之心。
刘驽尴尬地笑了笑,他明白继续说下去有害无益。
两个人对面而视,谁都不肯先挪开目光,气氛愈发微妙起来。
刘驽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聒噪声,估计是那些赶来曹嵩庙的游民又在争先恐后地抢夺拜香的名额。他眉头一皱,想起另一件事情,于是心中有了主意,对孙钰道:“孙大人,刘某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妥,不知能否在贵处歇息一夜?”
“当然可以!刘大人尽管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你爱待多久,就待多久!”孙钰哈哈一笑,脸色随之一松,屋内紧张了许久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诸人见状,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轻松了不少。众美女恢复了雍容优雅的神态举止,各自分工,或是端着蜜饯盘子上桌,或是盈盈地落在旁边的座上,陪着刘驽及八名略显局促的隐卫饮酒作乐。
孙钰一使眼色,两名掌柜的忙下命令,又有三个姿色艳丽的女子从暗门处帘子背后走了出来。其中一女怀抱琵琶,伸出纤白的细手,在琴弦上撩拨开来,另一人手持小小铜钹,轻轻地摇动。
琴声似水,钹落如珠!
端地是第一等的才艺。
在二女的伴奏下,余下那个眉目含情的女子轻启朱唇,吟唱出声。歌声婉丽哀愁,令众人听后如闻天籁。
“春雨随河东流,妾心愁,意难收,只恨那薄情少年郎,当日誓难守,誓难守……”
刘驽听后一惊,他只觉自己对这段词有些印象,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孙钰笑吟吟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或许是由于歌声饱含少女被遗弃后的怨愤、过于凄婉的缘故,九名龙组隐卫和周遭人等不约而同地心有所感,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场面变得格外地安静。
刘驽神色渐渐平复,他抓起案上的一副筷子,伸向了一只盛有西域烤羊羔的精致铜盘。喷香的羊羔油流至盘沿上所刻精致花纹的沟壑里,在四周墙壁上明亮的琉璃的照耀下,如银丝般晃眼。
他夹起一块外焦里嫩的羊羔肉,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同时不忘端起案上的大杯葡萄酒,开怀畅饮。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装作视若无睹。
孙钰见状脸色一阴,却也不好说些甚么,那两名站在一边伺候的掌柜倒是领悟得快,连忙又向三名弹唱的女子使了个眼色。
一时间,琴声、钹声和歌声跟着高亢了几分。可刘驽死活不抬头,目光始终未离开过满桌的盘盘喋喋。八名龙组隐卫见状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说话。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手伸进怀里,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轻道:“道法自然,莫有不从!”
许久之后,刘驽酒足饭饱,这才抬起眼瞄了眼一旁脸色不佳的孙钰,“孙大人,不知卧房在哪,我想歇息片刻。”
孙钰满脸的不快很快烟消云散,笑道:“刘大人不要着急,我这就让人带你过去。”
他转头瞟了眼立在旁边的两名掌柜,两名掌柜连忙拍了拍手,只见两名身着束胸装的俏丽女子盈盈走上前来,齐齐向醉意醺然的刘驽道了个万福。
或许是因为两女身材过于丰腴的缘故,只见她们胸前的饱满雪色皆被丝绸勒出一道深痕,令人好不疼惜。在场的男子见状,莫不看直了眼。
刘驽也不客气,甚至懒得和自己的那八名属下打个招呼,便大摇大摆地跟着二女向卧房的方向走去。
“刘大人,慢走!”孙钰从背后喊道。
“嗯!”刘驽没有回头,只是冲此人摇了摇手,“孙大人也早些歇息!”
他在二女的带领下走过了不少曲折迂回的画廊,终于在一道漆纹繁复而精美的门前停了下来。
“刘大人请稍候!”二女抢身上前为他开门。
在门缝打开的那一刻,一股浓烈的熏香味扑面而来。
真正的天竺名香,价比黄金!
二女闪身退至一旁,刘驽大踏步进入了房中。正当他准备随手关上房门时,二女用手挡住了门,面露尴尬之色,其中一女楚楚可怜地说道:“刘大人,请留下我们吧。上面的人说了,让我们务必服侍好您。”
那女将“务必”二字故意说得很重,话音未落,眼圈已是略略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