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郑圭翻身起床,心里还在回味昨夜的“南柯一梦”。..此刻,东家老汉万国民朝他的厢房走过来说,你今天怎么睡过了?郑圭“哦”了一声,不愿多讲昨晚迟迟入睡的原因,更不想讲他做了一个怪梦。
万国民见郑圭不说话,就把手里捏着的一样东西递给他说,你有一封信,是邮差刚送来的。郑圭又“啊”了一声,目光变得很有神采,这回说话了,我昨晚正好做了一个收信的梦,还真灵验。他接过信,非常激动,该不是刘雪寄来的信吧?因为昨晚梦到刘雪来了一封信。可当他拆信看时,他喜悦的脸色霎时绷紧,这信不是刘雪回的,是他妈妈托村里的文书吴江代写的,相当于他妈妈口述,吴江记录。信上写道:……郑圭我儿,我告诉你镇上花店里的刘雪已经和花木盆景公司马日光的儿马红辉结婚了,你以后再也不要对刘雪痴心妄想了,最好在北方找一个姑娘成亲,妈妈我想着抱孙哦!……
当下,郑圭看了信,把它捏成一砣,也懒得塞进有花纹的白色信封里,就合在一起往裤袋里一捅,头仰得老高,立马又低着。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万国民,话也不说就走出堂屋,在院里转一圈,又回到堂屋,径直朝厢房走去。万国民见他脸色不好,没有问他信里说了什么,只转身走到正坐着切猪草的老伴吴氏身边,低下头悄声说,老伴,你知道吗?刚才郑圭看了他家里回的一封信,情绪很不好,一言不发,这会儿他到厢房里去了。吴氏停下活儿听,朝额边顺一把一绺黑白相间的刘海,站起来将双手在灰褐的围腰布上一擦,对万国民说,我去。
吴氏走过去,脚步声小得几乎听不见,走到厢房门口,看见郑圭的身扑在铺上,头朝铺当头,双脚并拢放在床沿上,吴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跨进去了。问道,郑圭,你家里写信来说了些什么?你可以跟我们讲一讲。郑圭一个激灵翻转身坐起来说,大妈,信里没说什么,只说我年龄大了,要找个媳妇才好,可我现在不想找。吴氏见他说话有些慌,认为他没有全部说真话,便说,郑圭,你能不能把你家里写来的信,念给我和你大爷听听?郑圭从床沿上下来,有些不情愿地把信从裤袋里抽出来,那信封也一并抽出来了,他又把它塞回,只将信递给吴氏说,大妈,你自己拿着看,我刚才看了这信,心情有点不好。
吴氏拿着信,走出厢房,她不识字,就让识字的老伴万国民给她念,万国民只看信,却不念,把看过的内容用自己的话讲给吴氏听。他低声说,郑圭在南方谈了一个女友,现在她嫁给了另外的男人,所以郑圭心里不舒服。
这会儿,郑圭又把身扑在铺上,一种失恋的苦涩滋味让他沉默寡言。
在堂屋里,万国民还在悄悄地说,郑圭在南方的妈妈,叫他在北方找个姑娘结婚。唉,老伴,我们托人跟他介绍介绍。吴氏咬住老伴的耳朵说,我们家无后,能不能让郑圭做我们的干崽,跟他找个媳妇,就在这里成婚呢?万国民说,郑圭的妈妈不一定同意。吴氏说,关键要郑圭同意,郑圭同意了,我们再做工作,叫他把他的妈妈接到北方来,不就行了?万国民把看过的信还给吴氏说,这个工作不好做。吴氏挺有信心地讲,这要一步步来。她拿着信又返回厢房,走到门口就喊郑圭,郑圭又照样坐起来,接过吴氏还给他的信,又放回裤袋。吴氏说,信我们看过了,按你妈的意思,我们想法在北方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到时候谈好了,就可以结婚,也好了你妈妈的一桩心愿。郑圭说,我现在没有心情处对象。
吴氏退出房间,回到堂屋坐下来继续切猪草。万国民走过来低声说,你现在不要和郑圭谈女朋友的事,他正在为这事儿烦恼。堂屋隔厢房近,吴氏进去和郑圭对话时,万国民正站在厢房墙边,听郑圭的回话,并揣摩到他的心情很糟。吴氏说,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忽然,郑圭从厢房里走出来,双手举起来,伸展身,哈一口气之后对二老说,大爷,大妈,我放马去。
堂屋右边20米外的那棵酸枣树下就是马厩,马厩外一块有孔眼儿的怪石上拴着一匹黑马,它正在不安份地仰起脖朝天空闻闻,像在闻空气,要不是那根缰绳控制了它,也许它早就跑到屋后的草坡放草去了。而在马厩里那匹白马已怀了马崽儿,这会儿正在食用一盆豆浆,以养胎气。据说,喝了营养豆浆的雌马生出的马驹强壮些,先天体质强壮的马驹好喂养些;雌马的奶水也丰沛些。
见郑圭走出堂屋,万国民追上几步说,郑圭,你今天就放那匹拴在马厩外的黑马,马厩里的白马已喂了豆浆,你就不管。
郑圭说知道。万国民目送他把黑马牵走,又回过头和老伴议论他的事。剁猪草的吴氏说,要是郑圭愿意做我们的崽,现在就跟他说媳妇,说好了,年底接进来,我们家养的一头肥猪正好用来办喜事。万国民说,你想得挺美,郑圭根本没有安下心来,还是等一段时间再说这事儿。
在东家后屋的一片山坡上,草木葱茏,郑圭让他的黑马自个儿放牧。他心情郁闷,蹲在一株刺槐树下,仍无端地默念着刘雪的名字,并顺手折一根灌木枝当笔,在地上画着刘雪的名字,仿佛这样画着,刘雪就与他亲近些,他心里也好受些。这明明是欺骗自己,他却偏偏要这么做。
这时,一个无声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刘雪已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