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在屋内,垂眸错开苏昱的视线,不动声色将手抽回。虽然这一日早晚会来,圣乐坊大白天下是大势所趋,甚至因为韩烨,最后要正面与整个天下为敌,这一切她早就想到了。但她没想到会在青黛返回之前、她刚刚想松懈,想‘不经意’透露圣乐坊的一切底细的时候。
胭脂反手将苏昱拉往身后,她力道虽不如白袍人的蛮横,却还是足够让他迈开腿。
门方被推开,胭脂便见数十名身穿黑甲、手持火把的戍边将士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密密一片,胭脂只觉得眼前过亮不甚适应,难见其面色,且周遭的温度虽火把上升,将面颊脖颈的肌肤熨帖得发烫。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望向方才刘妈妈声音的方向,她便听得另一个嗓音沙哑尖厉,还带着几分得意与惶恐的老妇人大声道,“是她!她便是住在城外官道往西那阴恻恻宅子里的女人!年关的时候我见她只穿着个长裙在外头,天寒地冻在大街小巷逛了半宿,定是个妖女!在年关趁着人多来害人性命的!军爷!我没说错吧,府尹大人要寻的妖女,可是她?!”
胭脂将头别过去,说话之人乃是老妪后院对面的寡妇,许是来得次数多了,便叫她瞧见了。
站在一旁扶着老汉的刘妈妈忙将上前一步道,“你浑说什么!这大姑娘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与她姐妹住在城外,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妖女!军爷这是在办正事呢,你要是污蔑了别人,可不怕遭天谴!”
那军爷眯着眼望过来,周遭火把将门前的胭脂照得清楚,她鬓角的头发有些散开,一双眸子在火焰下亮得惊人,不消细看,这就是个绝世美人。
“刘妈妈你可别将个能看的姑娘家就当成自个儿那嫁出去的女儿看待,谁晓得这一副人模狗样下头有什么样的蛇蝎心肠!你怕是没听过江湖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哪个不是娘生爹养的,还不是成了遭人唾弃的贼子匪徒!”寡妇心头一跳,忙还嘴回去。
她今日下午便听得几位巡逻的官爷,在说着要捉拿城外贼人的消息,若有知情者,那便是要赏金十两!常来对门酒馆喝酒的,不就是个怪人,年纪小小就整日酗酒不说,还从未见过她的家人。况且,这煌城不是风就是大雪的,年关那晚,她是真瞧见这小姑娘抗冻得很。
寡妇心里一想,便些许放心,又道,“再说了,我们这些做百姓的,自是要配合官家查案!就怕你识人不清,遭人蒙骗,最后被谋财害命!”
她语气上扬,颇为不屑。
胭脂倒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刘妈妈心下着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婆子我这家徒四壁的,人家一个住大宅子的姑娘,能看中我这点银钱?!你”
“够了!”军爷许是听够了,胭脂身量娇小瘦削,不像是个江湖练家子,他取下腰间的玉佩,也不管胭脂看不看得清,只朝身前一举,“府尹也并非不讲理之人,如今城外那贼匪窝子已被查封,还请姑娘配合,同我们走一趟,若证明你之清白,自然不会为难你。”
而胭脂趁这三言两语,已将目前的形势尽收眼底。
那军爷在左前侧,身后共十名体格健壮、手侧佩刀的将士,其两侧,即左后侧、正前方院内,分别有七八人持刀,其前后有两三人还端着火把,至于右侧便只有五六个双手皆佩刀的男人。
若要退,自是不能从刘妈妈的方向,恐殃及池鱼,而右侧必定是身手矫健的高手,自右后侧的房屋上顺着这一排百姓的砖瓦矮屋,乃是眼下最好的路径了。
胭脂先是上前一步,复停住轻笑一声,抬眸笑靥如花。
军爷本已失去耐心,又见她一副泰然镇静,心中渐凉。他蹙眉收回腰佩,右手将拔剑轻扬,对身侧之人道,“拿下!”
周遭突然生出一股诡异的香味,似是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只是混淆在这炽热的火焰,便又被烧灼得干净,寻常人难轻易察觉。
可苏昱离胭脂极近,又闻了半个月的衣袍,早将这味道铭记于心,他心下一顿,本欲静观其变的想法立即被抛之脑后,也走出房门站在胭脂身侧,只是他借由胭脂的身影与距离,刚好遮挡住那军爷的视线。
三将士正上前靠近,自院外夜色中窜出几名白袍人,拔刀乱砍,众人大惊,伴随几声惨叫与惊呼,阵脚大乱。就在同时,从胭脂身后的房顶墙垣也翻身不少白袍人,挡在三将士面前,饶是众人不明其来历,也大抵猜得与院内的女人有莫大干系。
军爷哪里还有方才的脾性,甚至懊恼一时心软,瞪大眼啐声喝道,“拔剑!此乃圣乐坊之徒!府尹有令,若能取下圣乐坊一人头颅,赏金百两!”
胭脂后退半步,伸手揽过苏昱的腰胯,复轻瞥过错愕不已的刘妈妈与老汉,垂眸侧身,一个借力便纵身从右后侧遁入夜色。
白袍人不需听她明令,颇为默契便挡住四周将士,尤其阻拦右侧的若干双刀男人,杀出一条通路。而左侧的白袍人一面扛敌,一面在不经意之间替刘妈妈与老汉接过无眼的刀剑。
寡妇身后乃是围墙,谁能料到这煌城竟埋伏有这么多贼子,双腿瘫软,扯过军爷的裤脚长袍,还不忘躲开混乱的场面,“哎哟!军爷啊!这下您可信了吧,那真是妖女啊!公然抗旨,一定是有古怪!您可一定要护我周全啊军爷!”
那军爷自也是气恼,只觉得如被羞辱,抬腿将寡妇踢开。师爷已特地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