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昱眼见得青黛拂袖而去,修长的指节抚上兔绒外袍,拿着起身又至阁楼门口的阶梯坐下。关乎圣乐坊胭脂,他眼见与听闻的愈加深入,这些零星破碎的真相便仿佛化作一团乱线,交织纵横,扑朔迷离。
他抬手扶额沉思,以一己偏执揣着圣乐坊另有其真主的想法,这才放大了胭脂率直天真的性情。可细细想去,胭脂毫无顾忌所提起的圣乐坊秘闻,皆含糊其辞,点到即止,丝毫未给能查下去的破口。
苏昱再抬眼,却是心有决断,韩烨已经有所行动,且不管他是四处撒网碰巧遇上了青黛,亦或是真有此缜密的心思,仅仅几日凭借苏家的那一封信便怀疑煌城,等他察觉派出之人有所异常,也无需多少时日。
那他的时间自然也不多了。
苏昱还未褪去方才在阁楼的暖意,便将外袍放在身侧,方才因青黛打断,他错失了问下去的机会,但形势已不容他拖沓。苏昱看了眼院门,抬腿往前。
谁知他方踏开两步的距离,自阁楼两侧忽然窜出两个白袍女子,将他夹在中间,不同于往日的沉静,周身带着几分警惕的戾气。其中一人丝毫不给苏昱反应的机会,刚落地便翻身扫腿,踢向他耳畔,苏昱一惊,欲要后退,而另一名女子却也抬脚正中苏昱后背,迫使他回到方才站定的位置,生生受了那一侧踢,踉跄滑下阶梯。
苏昱咳嗽一声,抬手顺着下巴捏了下嘴角,颧骨微痛,带着些微灰土。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名女子站定,复朝他扑去,配合默契。苏昱自知不是其对手,早晚落败,招架两招察觉那两女子不过是想将他降服,并无杀心,甚至并未用上全力,便干脆故作不敌,先静观其变,任由两白袍女子架住双臂,蜷于后背。这两白袍之人也无半分言语,只擒着他往内院去。
苏昱本以为恐是青黛为控制他的行为,这才特地吩咐白袍人刁难,但若是如此,定不会送到胭脂身前。
不仅苏昱没料到,一时间连胭脂也微微愣住。
她正坐在院中亭内的软榻上,盘腿随性,面前放置了一张矮桌,其上堆满了打磨光滑的檀木方块,飘散着淡淡清幽香气。胭脂两手皆拿着木块,正一个个往上垒。而地面散落了不少方块,甚至有的掉落在亭外台阶下,想来是垒高倾倒的结果。
白袍女子将苏昱粗鲁扔下,随后垂首退下,甚至并未禀报只言片语,胭脂只淡淡瞥他一眼,便恢复如常,接着自己的玩乐,“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不披外袍?”
“...”苏昱故意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将衣襟一理,站直身子,“我以为眼下你该问的不是这个。”
胭脂轻笑一声,“那你想听什么?”
苏昱俯身去拾地面散落的木块,掌心传来方块的冰寒,他状似漫不经心,欲为自己忽然被白袍人擒住开脱,“为何她们会忽然将我带至此。”
许是胭脂手腕一抖,最顶端的木块歪斜,迫使方垒砌的高度从中间断裂坍塌,她轻叹一口气,今日实在是静不下心了,她自然知道为什么,却只道,“往后若要在这院内自由往来,莫要忘了备下的外袍。”
苏昱将掌中握满的木块放回桌面,他怔神片刻,“何意?”
胭脂心中挣扎了多日,手腕上的红绳似烙铁烫贴在肌肤,她垂眸将今日青黛所言抛之脑后,片刻嘴角略微一提,还是脱口而出,“你可曾听闻,苗疆的巫蛊。”
苏昱敛眉心中大骇,忽然想起这整个宅邸的白袍女子,皆鬼魅无生气,宛若死人,甚至他从未听得她们开口出声。他没忍住侧头朝外望去,廊道院落的白袍人游移无定,可巫蛊不过是江湖传说,无人亲眼见识,就算是眼下胭脂亲口提起,他也难以接受。
“你多虑了,我只是做个比喻。”胭脂见他这般模样,便猜他心中所想,苏昱闻言果然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听胭脂道,“有杂闻书中描绘苗疆巫蛊之术,子蛊受命于母蛊,紊乱其心智,使其为母蛊效命,至死都无法解脱。”
苏昱心中忽而有一个诡异的猜测,莫非这白袍之人,同巫蛊相似?他盯着胭脂,想听她说下最关键的部分,便故意反驳,“这不过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说书人的聊斋志异。”
胭脂露出半分笑意半分无奈,仿佛就知道苏昱会如此作答,她侧过身,与苏昱正对,“可你方才分明也动摇,险些信了。”
圣乐坊的女子的确不似常人,这诸多疑点,若对上方才胭脂所说的巫蛊,的确变得合理起来。加之胭脂体质不凡,苏昱难免产生联想,他并未开口否认。
“依你之见,如巫蛊这般,以血脉维系、至死不渝的忠贞,是好或不好?”
她突然如此发问,苏昱难明其意图,只实言道,“子蛊已无其他选择,如傀儡走尸,不分正邪,倒不知这唯一活着的母蛊,是如何权衡其中利弊。亦或是于子蛊而言,这沉重的代价,究竟值不值得其母蛊的大业。”
胭脂几欲想起身,终止这话题。这问题青黛劝了她八年,她也问了自己八年,对错早已不是她能考虑的了,只是大业一旦建成,子蛊便再无价值。
她轻笑一声,可苏昱说的也没错,父兄已经埋下了去路,斩断了退路,她别无选择,“我却想到,这里的人叩拜神佛,信奉头上三尺的神明,朝圣者传道布教,修行历练,你又觉得如何?”
苏昱一时间竟无以言对,其二者,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