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不远处有一条用于汲水的小河道,河边有树。

现在,树下盘腿坐着一个素衣白袍回纹滚边的人,正是盖聂。

浸过药池过后,盖聂感觉到自己的外伤开始愈合,速度竟然并不慢。除开之前两次让他难以面对的惨痛经历,平心而论,是卫庄救了他性命。

盖聂自认是个公平客观的人,卫庄救了他,他应当承下这个情。不管对方是为了再一次打败他,还是因为鬼谷的同门情谊,他都愿意往更好的方面去想一个人的动机。事实上,自己死了,对卫庄没有坏处,或许还少了许多磕绊。

十年的回避,他没有后悔过,对于卫庄的愤怒,他并不能完全体会。不过,他想,自己已经用渊虹,补偿了卫庄的愤怒。

想到这里,盖聂的手指忍不住握紧,他低下头看向腰间,那里一片空虚。

渊虹,已经断了。

盖聂抬起头,透过斑驳的树影望着天空,这样的画面,让他回忆起在镜湖医庄渡过的短暂时光,天明在那里劈坏了端木姑娘挂着的“三不救”木牌。

『秦国人的人不救;姓盖的人不救;逞凶斗狠比剑受伤的人不救。』

但这个女人最后还是救了自己。

盖聂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无法释怀。

他应该怎么去报答她?不管是生是死,他都必须去找到她,至少也应该确认一下。

还有天明,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之前,这个孩子是唯一对他哭泣不肯放手的人,从此也是他放不下的牵挂。不提他是荆轲留下的唯一血脉,无论出于承诺还是情谊,在漫漫逃亡路上,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了他的人生和责任的一部分。

他的内伤也在恢复,鬼谷吐纳术加上逍遥子曾经提及的道家心法,可以事半功倍。

蝶翅鸟在树梢间跳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样的境地,盖聂并不担心监视。事实上,监视本身就意味着忌惮,忌惮他的身体真正恢复,他的手,可以重新拿起剑。

至少,他,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微风拂过,盖聂的头发轻轻扬起,在脸颊上划过,遮挡了眼底的神色。一片嫩色的叶子随风飘下,打着圈儿缓缓落向盖聂的肩膀。

盖聂睁开眼,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坚定地向远处木屋走去。

蝶翅鸟振翅高飞,一片断叶缓缓落在地上,仿佛被极锋利的剑刃切断,微微颤抖。

黄昏时分,霜色长发的男人站在树下,捡起地上被切断的半片树叶在手中查看。

赤练站在他身边,皱起眉毛:“他是在示威?”

卫庄冷笑道:“说不上是示威,至多算是一种警告。”

娇媚的女人面露不快,微微晃动着赤|裸的肩膀,嗔道:“在流沙的地盘上,还这么目中无人,真是让人不愉快。”

卫庄转脸看了面目娇嗔的女人一眼:“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

赤练嘟起嘴,手臂上缠绕的赤链蛇嘶嘶吐着信子:“如果他敢伤害卫庄大人,即便是不能全身而退,流沙的人也不会让他走出这里。”

卫庄没有说话,对于这个女人,他总是有极高的容忍度,这当然也源于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忠诚以及感情。

感情这种东西,卫庄在很多年前就以及摈弃了。他知道,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利用别人的感情,比如这些年,他默许的赤练特殊的存在。

这种默许,是一种容忍,有时候,也是一种利用。相信赤练也明白这一点,这个女人很聪明,这个天下也只有她会说:“只要是你想要的,踏过我的身体也无所谓。”

所以很多时候,卫庄不会吝啬对赤练多说几句话:“嬴政的人已经回去了,这几日我们也准备动身。”

赤练的眼睛飘向木屋的方向:“卫庄大人,是不是也带他一起走?”

卫庄手指松开,半张叶片旋转着落在地上,他没有回答赤练的这个问题,反而开口问:“墨家的丧家之犬最后逃去了哪里?”

赤练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木屋方向,然后她就看见白发男人冷淡的目光望着自己。她立即低下头回道:“白凤传回的消息,青龙最后飞去了桑海。”

卫庄的眼珠转回来看着渐渐暗下的天空:“这次墨家请来的人除了道家人宗的逍遥子之外,儒家的张良也去了。”

赤练立即明白了卫庄的意思,缓缓道:“儒家一贯自诩只读圣贤书,没想到这次也卷了进来。”

卫庄嘴角勾起:“或许是时候,见见我们的老朋友了。”

木屋里,盖聂缓缓睁开眼睛,望向窗外的方向。

桑海之滨,小圣贤庄。

这个晚上,卫庄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他很清楚,眼下他已经没有把握能够自己毫发无损地再制服盖聂一次。虽然享受盖聂痛苦的表情让他身心愉悦,但他也不得不顾忌流沙下一步的计划,毕竟,他让盖聂痛苦的机会可能还有很多。

那两次之后,原本就惜字如金的盖聂更加沉默,几乎不再开口。

屋里只有一张卧榻,两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不得互相容忍对方并排躺着将就一下。盖聂并没有过多疑问,他的呼吸平缓内敛,似乎已经睡了。

卫庄睁着眼睛背对着盖聂,看着窗外的黑暗。在暗处待久了的人,总会觉得自己生来就是属于黑暗的。但他有时候也会困惑,经历了这十年的盖聂,似乎一直没有改变过。前几天他加诸在他身上的折磨,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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