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咸阳宫里。

赵高极为谨慎地守在殿外听差。

往日这个时刻皇帝差不多该批阅完毕一百二十斤的竹简,随时可能会让人送上丹药。

但这几天有所不同,因为华阴县的使者带回一个消息之后,帝王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劲。

带着某种刻意压抑的暴怒,让这些即便是常年侍候惯了的老人们也心惊胆战。

一阵风刮过,赵高抬头看了看挂在飞檐之下的风铃。

因为帝王目力不好之后,对风吹草动尤为敏感,一点声音都会疑心有异,他就命宫人将风铃的铃当用丝绸裹住。

风过去,赵高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示意让小太监换上热汤水。

天已经开始凉了。

忽然殿内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竹简坠地的声音。赵高转头看了一眼断水,他是六剑奴中心眼境界合一的蒙眼人,耳力自然最好。

断水慢慢摇了摇头。

殿内忽然传来皇帝的声音:“赵高。”

赵高连忙整束衣衫,道:“陛下,臣在。”

皇帝的声音传来:“外面人影太多,晃得朕心烦,你让他们都下去罢。”

皇帝近来越发疑神疑鬼,赵高低头道:“是,陛下。”他挥手让六剑奴和几个小太监都暂且退下。

“赵高,你也退下。”

赵高一怔,只得自己也先退开,站在殿外的台阶下,看着飞檐在漆黑的天幕下的形状。

这里已经离得足够远,如果不是刻意呼唤,他已经听不见正殿的的动静。

有小太监来讨好赵高,道:“赵大人回咸阳之后就没有在子时之前休息过,今日不如早些回府休息片刻。自有小的们在这里远远听差。”

赵高缓缓道:“陛下今日未曾服药,若是半夜忽然想起,尔等伺候得了么?”

那小太监顿时面色就白了。

先前不久,有陛下宠爱的美人看帝王批阅奏折太累闭目养神时睡着了,便自作主张让陛下多睡了半个时辰,错过了用药时刻。陛下醒来,便下令将美人绞死。

的确,陛下近日喜怒无常得很。

看那小太监顿时面色惨白。

赵高忽然嗤笑道:“就你们这点儿胆子,不怕丢了小命,我还怕你们惹了陛下生闲气。”

小太监畏畏缩缩道:“幸亏有赵大人提点奴才们,这条狗命还能为大人多跑跑腿儿。”

赵高也不再多说,只让小太监去取了炭炉在这里暖着陛下服药需要的热水,才闭着眼睛开始调息。

章台宫。

是嬴政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的正殿。

嬴政坐在上方,缓缓开口道:“赵高已经下去,你也可以说明你的来意。”

苇白色袍袖的剑客慢慢上前,他的身影走出阴影,曝露在仙鹤长明灯的烛火中。

嬴政的目光中他手上扫过,看清楚那是一柄木剑,开口道:“难怪殿前的磁石阵没有任何动静。”

盖聂不说话。

嬴政在他身上没有感觉到杀气。

这这个距离,就算六剑奴刚刚就在殿外,如果盖聂真想杀他,也不是完全办不到。所以此刻,帝王反而有点心情和自己昔日的贴身侍卫叙旧。

“寡人赐予你的渊虹呢?”

盖聂这次总算有点回应:“在机关城。”

嬴政看着台阶下的人。

还是一样的人,但是却已经是自己和帝国的敌人:“你踏出咸阳宫的时候,就已经舍弃了在帝国土地上自由行走的权利。你来,是为了杀朕,还是向朕忏悔?”

盖聂放下剑,抬头看着上座的帝王:“神农氏尝百草,是为了更多人能够不惧伤痛;士兵们在战场牺牲,是为了家园能够不受人侵犯;有人放弃这光明下行走的权利,是为了更多人能够得到这种机会。”

嬴政的目光陡然锐利,带着暴怒的先兆:“盖聂,你是在指责寡人?”

盖聂平静地迎视着,然后他忽然说:“陛下,你还记得十年前,我是为何来到咸阳宫?”

这次皇帝沉默了,他缓缓眯上眼,遮蔽锋利的目光。

皇帝想起了他此生那次惊心动魄的危机。

“你来,是因为燕国的那个刺客。”

沉默。

章台殿没人在说话,这里一坐一站的两个人。

他们各自都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

许久之后,还是帝王先开了口:“当年燕太子的刺客伏诛之后,寡人令廷尉与罗网盘查刺客在入宫前接触的所有人。你就是在那时被视作刺客同党,被捉拿下狱,后押解入咸阳的。”

说是捉拿也并不完全准确。

盖聂那时没有反抗,他只是平静地束手就擒,被捉拿下狱,然后一路从榆次来到咸阳。

帝王眯着眼,神情忽然开始有些放松下来:“那时你还只是不足弱冠的少年,却已经是天下人尽皆知的剑客了。”

荆轲在刺秦前四处游历与人比剑以证剑道,他自创的惊天十八剑险中求胜,几乎难遇敌手。只是做榆次上门找还是少年的盖聂挑战时才吃了闷亏。

那是盖聂小小年纪已经剑术有成,而且性子沉稳,对于荆轲的挑战并不应战。

荆轲最终迫使盖聂与他比剑的时候,盖聂却连剑也没出,单单凭借眼神和气势就让荆轲在比剑中收剑认负。

这些事情,是在荆轲伏诛之后,帝王设在民间的伏哨打听到的,由罗网层层上报。

一个比荆轲更加危险的剑客是帝王绝对无法容忍的威胁,加之他与大逆刺客曾有接触,在亲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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