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去之后,又过了五日,盖聂始终没有再醒过来。持续不断的低烧让他一天比一天更虚弱下去。不知道因为什么,也许盖聂本人受的打击太大了些,一连几日,到了最后连药也无法灌下去了。

赤练看着床上躺着的毫无生机的人有些心惊,这人五日之前性命尚且无忧,卫庄大人果真是下手不留情,断了这个男人的活路。

收回手上的丝线,赤练转身出了门,对着门外背对着屋子站着的高挑健硕,身披玄色鹤氅的雪发男子,行了一个屈身礼:“卫庄大人。”

卫庄没有回头,仍是抬头看着透过树叶缝隙落下的斑驳残影,享受这秋日阳光最后的挣扎,口中随口道:“他还未醒?”

赤练有些犹豫,她直觉上觉得屋里那个男人最好就此长眠不再醒来,只要没有他,天下便没人能够威胁到卫庄大人。只是,她追随卫庄近十年,自然知道卫庄大人自五日之前开始,心绪便一直很高,几乎每日都会等着那个男人醒来。

赤练仍有些踯躅,却听见那白发男人淡淡开口道:“赤练,不要做自作主张的蠢事。”

红衣的妖艳女子一惊,脸色也有些发白,垂手道:“盖先生……也许,不会醒了。”

白发男子没动,只是赤练察觉到周遭的杀意似乎浓重了些,以她的功力尚且也会觉得冷冽。片刻之后,那男子才又道:“他死了?”

赤练忙道:“盖先生还睡着。”此话一出,周围若有若无的死气顿时消弭了些,赤练松了口气,忙将话说完:“只是镜湖医仙生死不明,若盖先生两日之内再不醒来……”

白发男子微微皱了眉,并不是因为听说盖聂的危机,而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个又冷又闷的女人来。让她来治?他宁愿让盖聂就此死去!

沉默了一会儿,卫庄淡淡吩咐道:“你去准备药池吧。”

赤练忍不住提醒道:“卫庄大人,药池虽然集齐白种灵药,可肉白骨疗剧毒,但那只是治疗外伤的良药。盖先生……如今只怕是心病。”

卫庄伸手接住一片落叶,嘴角微微勾起,道:“你不了解盖聂,他在意的东西还在世上,就不会放任自己这么死去。”

盖聂有他的命运,卫庄也一样。

他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敌对的,一如他们的佩剑。

墨家徐夫子是当代铸剑高手,而徐夫子的父母更是铸剑师中的名家,许多稀世名剑皆出自他们之手。其中最为有名的,是两把剑。

残虹、鲨齿。

天下排名第二的利剑残虹出自徐夫子母亲之手,而天下闻名的妖剑鲨齿却正是出自徐夫子父亲的铸炉。

残虹历尽数载,被秦王重新回炉锻造,更名为渊虹,赠与了当时身为秦国第一剑客的盖聂。

本是一双夫妻剑,却不知为何成为敌对的两柄利器。

和剑客一样,剑,也有他们自己的命运。

无论是剑,还是剑客,他们的命运都是相连的。

赤练为他语气中的笃定而微微惊讶,这便是同门么,虽然比这世间任何人都更想打倒对方,但却比任何人更了解对方。她回忆起那日在墨家机关城,卫庄大人确是也指出过,盖聂的剑,仍然如同十年之前,一样犹豫,一样怯懦。

可是,赤练不明白,一个以一人之力,仗剑让秦国最强的三百铁骑兵全军覆没的男人,他的剑,怎么会犹豫,又怎么会是怯懦的?

卫庄微微侧头,看了似乎有些走神的赤练,道:“还有什么事?”

赤练回过神来,低声道:“我担心盖聂醒了总有一天会对大人不利……需要我在药里做手脚么。”

卫庄回过头继续盯着手中树叶的脉络,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赤练瞬间白了脸,刚才卫庄大人似乎很不高兴自己的自作主张。不过当她正要转身离去时,却听见卫庄回过头去若有所思道:“唔……等等……”

……

盖聂一直昏昏沉沉的沉浸在一个永远做不完的梦魇中,他似乎回到了十六岁拜入鬼谷派之前,嬴政为了称帝,发动连年的争战,攻打邻国,百姓陷入无尽的战火,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眼前光景很快飞逝,他似乎又到了鬼谷,正是小庄第一天被师父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小庄用桀骜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时师父说:

“聂儿,他叫卫庄。你可也叫他小庄,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师弟,也是你最大的对手。

每一代鬼谷传人,都是世上的最强者:一个是纵,一个是横。

从黎民百姓,到公亲王候,他们的生死成败,都在你们手中。

但是,你们中间,只有一个人会成功,另外的一个,将注定成为——失败者。

胜利的人,纵横天下,代表鬼谷派,去改变天地的命运。”

之后,他听说了自己初入鬼谷时说过的话,那时,小庄背靠在树干上,说:“看来,在鬼谷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聊了。”

一晃眼,场景换到了墨家机关城,那日他被高渐离怀疑在中央水池下毒,锁闭囚禁在自己的石室中,城中毒气弥漫,他担心天明,却出不去。那个时候,幸亏端木姑娘赶到,告知城中情形,也救了天明。若不是她及时想到那断壁上的机关,天明也许也已经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遭遇不测。

当日,端木姑娘在室门外对自己说:“你……要小心。你不要死,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你还未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可是,端木姑娘,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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