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从咸阳宫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皇帝陛下心情好,但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在这个时候说出修葺长城民夫不足的问题。因为,他在和清夫人宴饮之后,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不是缺民夫吗?那他就想个罪名,增加民夫就好。

皇帝的心情好了没过几日,他就安插在民间的人就传来消息,说是坊间有人议论皇帝陛下畏死求长生,所修蜃楼便是因为重用阴阳家的人去海上求取仙丹;还说陛下耳目众多,事无巨细皆不可瞒报,甚至下令若大臣每日上疏不足一百二十斤便不许歇下等等。

这些消息算不得机密,皇帝以前便时常召见阴阳家月神的事情并没有刻意隐瞒,批阅竹简也可以解释为陛下勤勉克己。但,随着皇帝权威日盛,他的疑心也渐渐扩大。朕身边的事情能这样传入坊间,意味着什么?

眼下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消息,但若有一日,透露出去的是皇帝的行踪呢?

想到此处,嬴政让人传话,相国即刻入殿。

李斯一入殿,便听皇帝说:“朕记得阿房宫宫室有五百多间?”

李斯回道:“阿房宫室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宫室五百八十三间。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

嬴政沉吟片刻,道:“不够,还需增加宫室数目。朕要宫室过千,朕之起居之所至少百间。李斯,你听懂了吗?”

李斯微微抬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低头道:“臣下即可召见工匠,修改图纸。”

嬴政却摇摇手:“不急,还有一事。朕欲在咸阳宫下掘一秘密宫室,以做接引仙人之用。这事,也交由爱卿去办。”

李斯终于露出为难的神色,迟疑道:“陛下,臣——”

嬴政抬头看李斯欲言又止。

即便是在内宮中,皇帝仍然带着东海珍珠串成的冠冕。他的面孔在珠帘之后,让人看不真切。

李斯踌躇半晌,低下头道:“陛下恕罪,始终是如今为修长城抵御胡族已经耗费的半国之力,加上近郊扩修阿房宫,还有帝国上通边塞的直道,不说国库钱币,只说民夫人手便已经入不敷出。此刻,若再扩建宫室、开挖地宫,恐怕……”

皇帝陛下安静地看着李斯,他的声音很低沉:“李斯,朕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会说出口。”

李斯一惊,抬头有些局促:“陛下,您早已知晓?”

皇帝转过身,他锐利的目光透过珠帘看向沙盘之上流淌着的河流山川,仿佛在凝视绝世无双的美人。

他慢慢说:“李斯,你是朕的臂膀,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朕身边,为朕分忧。你以为,说出这些事情,朕便会认为你无能?”

李斯垂下头:“是臣想岔了,陛下恕罪。”

皇帝没有回头,他忽然换了一个话题:“咸阳城关于朕的传言,你也听说了吧。”

这次李斯回答地很快:“臣已经抓到妖言惑众的人。”

皇帝微微回头:“哦?”

李斯:“是两个术士,已经用了刑,已经招认,说是因为同僚献上的丹方不灵被处死而心怀不怨恨,才在酒肆胡言乱语。臣已经命人核实过,确有此事。这两人的同僚自称蓬莱人,上次献方,试药的宫人服药而死,后被腰斩示众。”

皇帝皱眉沉思。

李斯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皇帝收回凝注在山河沙盘之上的目光,他的神情重新变得锐利,像是即将出鞘的重剑。

“让活人守住秘密,似乎总是很难。”

李斯一怔,垂下头。

皇帝继续说:“朕之一心为了万世基业,他们不能体会,反倒津津乐道朕如何处罚犯罪之人。当年商君变法,不过几十年,我大秦先祖便从陇西之地崛起,从六国嘴里的积贫积弱的边陲之地化作西线霸主,细细算来,不过两代君主而已。李斯,你说是因为什么缘故?”

李斯答道:“回陛下,是因为众志成城。”

皇帝的目光带着金戈铁马岁月的戾气:“我大秦先祖都能做到的事情,六国遗民却鼠目寸光,目光困守在一国一人的得失之上,他们做不到。”

李斯无言以对。

皇帝:“往日,他们要说,朕便允他们说;他们要写,朕也允他们写。但他们又是如何回报朕的?”

李斯低着头,等待皇帝的决定。

果然,皇帝缓缓说:“既然他们不知足,不懂恩,不明理,朕也便不必姑息。李斯,自即日起,你让人彻查谁敢妄议朝政,就是妖言惑众,全部下狱问罪。那些读书人,不能明理还做什么教书育人,你便彻查,谁还在用六国文字,便是居心叵测!”

李斯一怔,抬头惊讶道:“陛下,读书人历来口舌不弱,士族子弟还好,但寒门学子若是被查,臣怕他们不服啊。”

皇帝转过头,直视李斯:“李斯,你不必说这番话试探朕。朕既然命你去办,便不惧天下儒生。他们若要写,便将他们所著之竹简焚之;若他们还不知悔改胡言乱语,那——朕便让他们再也说不出话!”

……

从咸阳宫出来,站在长长的阶梯上,李斯望着夕阳落下的地方。

这件事,是他起的头,但他的本意是用严苛的律例划出更多的刑囚之人。帝国的监狱已经挤满了死不悔改的六国旧民,他正好有借口让这些人都去边塞充当民夫,补缺口。

但,帝国皇帝或许早已盯上了读书人,借着这次事情,欲坐那釜底抽薪之事,也将他也推导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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