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的那个士兵突然重重地一掌拍在案上,陈木老桌经不起他的折腾,吱呀声响,晃了两三晃才稳住阵脚,只是桌上的茶杯倾倒下来,溅了一桌。周围人纷纷引颈来看,俱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发难。

“只是那狗日的银将军是个懦夫,当时将军被围困,他竟然撂下将军一个人跑了!这个逃兵!”那汉子情绪激烈,似乎对所谓的银将军极为震怒,声音里却藏着一层哽咽,“亏我们兄弟一直这么敬重他,拿他当将军一样爱戴。将军平日里对他这么看重,他竟然做出这种畜生事。”

谢淳衣猛然抬起头,眸中的惊诧不加遮掩,“什么逃兵?有……有这种事么?”

那个士兵气得粗喘两声,“当然是真的,老子的兄弟亲眼看见他骑着将军的的卢跑了,还能有假?如果让我再碰上他,我…我…”他气到极处,憋得眼睛都红了,似乎又不想说出那狠毒严厉的话来,只把气发泄到桌子上。

那书生若有所思地用折扇抵着下巴,口中喃喃道:“难怪……”

“我原想着,说书先生胡诌本是常事,何故引来如此大祸?可想其中必有缘由。此前我们都以为他诋毁兵权威严,使朝廷脸上无光,故官府才派人抓他。但听这位边戎来的壮士一言,这银将军确实手握权柄,此言非虚,虽略有出入却与那先生说得大径吻合,可见其中利害并不在此?”

“诸位细想,若那银将军临危生惧,弃主私逃,上头必然震怒,朝廷眼里可容不下这种临阵脱逃之人。可那说书先生言语间尽是些褒奖溢美之辞,身正德高,英勇非常,反倒隐隐有责怪庙堂空悬,朝官无能,如何能不触朝廷眉头?”

“正是,正是啊……”众人见他言辞凿凿,纷纷应和。

店家见客官不再言辞激烈地抨击官府,一时也松下一口气,“还是这位官人说得有理有据,朝廷哪能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抓人呢,必是事出有因?世间事大多空穴来风,诸位客官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

然而,这世间多的是平白无故,因果难辨的事,这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

这边陲小镇没有大家,不过是一些贩夫走卒,游医术士,添之几个不成气候的穷酸书生。这些人平日里操劳奔走,闲下来便在茶楼里坐一坐,听听说书先生新编的怪文奇谈,余下时间便热衷于讨论国家大事。

大家心下一琢磨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回心转意地夸起朝廷来:

“如此想来,他们竟是想开化民智,整肃民风。”

“看来朝廷也是用心良苦啊。”

“有圣人言,选贤举能,贤在先而能在后。任凭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枉顾纲纪,藐视军法,朝廷更不能本末倒置,重用奸人。”

“圣上高义......”

“......”

谢淳衣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只零星地闻见几个词又听不真切。众人七嘴八舌的言语如被崩散的珠串披头盖脸地滚落一地,随处可见,但又决计找不到相邻的可穿成一句完整的话,她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无法理解只言片语。

茶馆里的香气太浓烈了些,扰得谢淳衣更加心烦意乱,心中只想着找谢薄言问个清楚。

她此时也顾不得周围人还在高谈阔论些什么,连招呼声也没打就跌跌撞撞地往茶馆外面走。

“卡。”

“好的,这条可以,辛苦了。”李茂只顾着监屏,根本无暇分出眼光,只朝着屏幕喊道。

“接下来的戏你看了没有?”他把头从屏幕里挪出来。

沈月点点头。

“不会应一声啊。”李茂不顺眼地撇撇嘴,立刻让下一场的群众演员在街上就位,有些还是刚才茶馆里的看官抓来充数。

“等下,你从茶馆里出来走的稍微快一点,跑到这儿,”他示意了下位置,“那个卖妆奁的地儿就慢点儿走,这里你已经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你要有种边走想的感觉。”

他走到另一个机位前,“到这里你就完全停下来了,全程你一句台词也没有,但编剧已经把内心独白给你写本子上了,你在心里默念一遍。”

“好。”沈月说。

“那成,你来试下机位。等会儿演的时候注意一下,现在你还是一个瘸子。”他扭过头还不忘叮嘱下一场,“小罗老师的化妆师化好妆了没有?下一场马上就到他了,动作快点儿啊。”李茂虽然总对沈月的“高姿态”颇有成见,频繁嘴贱,却还是下意识地认可她的业务能力,知道她的戏是耗不了多少时间的。

**

谢淳衣走了没多远,便发现了其中有点蹊跷。无论一个说书人把故事杜撰得有多离谱,论理朝廷也不会将手伸到一个边陲小镇,更遑论什么整肃民风之言。

风吹散了她额角的碎发,也让她整个人都冷静不少,她吐出一口气,足下也渐渐停了步伐,止步于一家卖香巾的店外。若是朝廷传了上意,担心民间谣言四起,下令整顿,当地府尹会抓人消灾么?不会,这使民心归附向来是落在当地官府的头上,且是政绩标准之一,只要朝廷没有步步紧逼没有哪个府尹会自认民风不善,只往民心安定、世风还古上报便是,突然抓人岂不是自寻烦恼?谢淳衣脑内意识翻涌,心中五味齐荡,无数个念头萌生又被击落。

会有什么别的缘由么?

那香巾铺子的老板娘见她站了许久,“姑娘,买帕子吗?我们这儿的帕子是这个镇里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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