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如何也料想不到,晏斐一出不卑不亢的苦肉计谋,三言两语间,竟以四两拨千斤之势生生夺了自己府中一半的心血。

太过迅速,招架不及。

纵使一身精致华服,步摇满鬓,文夫人难掩恼气。坐在屋子主位软垫之上,身侧小桌搁放的镂空雕花香炉里袅袅升起凝神香,文夫人倚在桌边,闭目养了会精神,却愈发烦扰,眉头皱起,险些失仪将香炉拍打落地。

外头反常有妖的传言不知何故,昨儿尚热闹鼎沸,自夜里起息声湮没,竟再无人提起。本欲顺晏参之意,渲些谣言绝了晏斐随朝堂大儒读书的心思,如今……竟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屋内婢女察言观色,不敢轻动了一下。

文夫人手执帕子抚胸口平复片刻,唤了婢女上前,“快,速速遣人去校场请二公子来。”

婢女应过,躬身低头施然退下。

半盏茶的工夫,晏参踩着院落满地斑驳疏影,大步流星踏进屋中。因是纵马前来,额前鬓角浸了些薄汗,气息微喘。

他自发摆袍坐下歇息,抬眸间见婢女奉上茶水,微微敛眉,扬声吩咐道:“行了,恁热的天气一碗热茶叫我如何下肚,我见前几日的雪花荷叶羹适宜得很,你再替我取一碗来。”

婢女面有难色,讷讷驻足一旁话不敢言。

“愣着作甚?!”晏参眉头一扬,“如今愈发蠢笨了!”

文夫人心中本就有气,晏参衣摆生风迈步而进,却眼高气盛不见同她行礼,旁若无人训斥她的婢子,莫不是旁人当她是侧室,连自己孩儿也瞧不上自己不成?

扶小桌起身快步至晏参面前,文夫人丝帕掩面,带着哭腔道:“哪里还有雪花荷叶羹!往日我看顾持家,私下里多补给你一些吃用谁敢多言,如今……惯是你的主意,叫那晏斐替了我一半的位置,如今他得了你父亲的令,大小事宜皆要一一稳妥过目,我如何给你省得出雪花荷叶羹!”

一番梨花带雨的怨诉,文夫人委屈更甚,眼眸里生生落下两颗豆大的泪珠。

晏参本就燥热不已,文夫人连声愤怨更是搅得他脑如浆糊,反应不得,他皱起眉头端过热茶一饮而尽,勉强润声开口,“母亲好生同儿说,晏斐怎的了?”

文夫人缓下心神,啜泣两声将昨日夜里的事仔细讲与晏参听。因那市井谣言是晏参的意思,循去王学士那处多嘴也是他遣人办下。晏参知晓王学士的固执古板,谣言缠身,王学士势必据理相争。只他太过刚正,羞恼之下,定会气急闭门不出。

这样便损了晏斐读书修习,争宠父亲的心思。

晏参越听,心中喜悦渐盛,其间势态与自己所料分毫不差,眸中自然尽是满意。文夫人只怨从今往后,自己在府中再不能随心所欲,思及凡事还有另一双眼牵制着,心里哪有半分欢喜。

大晋嫡庶分明,像她这样未被扶正的侧室,终究是见不得台面的,论起来较府中庶子还要低一等。多年来苦心经营已属不易,长此下去,叫那晏斐长了势,府中哪里有她说话的位置。

“早知如此,还不若由那晏斐念书习字,总归留在四方院落里也掀不起甚风浪,正房那两兄弟本就难应付,你非要多事,还在晏斐那处横插一脚。”文夫人低低诉道。

晏参尚且高兴着,冷不防又听见文夫人的怨言,艳阳白日里生生阻断自己思谋,难免不耐。她是自己生母,只好将不快强压下启唇相劝:“母亲怎能短浅如斯只顾眼前得失。”

“晏斐已非愚人,端看他前些日子的本分又如何,若他无半分野心,怎会甫一下地迫不及待孤身前往东陵。我与他皆是庶子,讲来无甚差别,若任他读书习字,与朝中大儒交好,莫不是将来由他登至高堂夺走我的位置?!”

文夫人哭诉渐止,帕子掩在面上,顾不得擦拭泪珠。她眸里已是微红,流转眼波陷入思索中。

周围婢子早已退下,门窗紧闭,挡下了外头正暖的日光。

晏参嘴角含笑,见母亲已然有些开窍,施然替自己再倒了杯热茶润口,缓声继续,“父亲主持修纂文书法籍,此大举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父亲偏偏只叫兄长随他而去,儿留在校场担个清闲不过的武官,实在不公!晏斐困在晏府,儿才能安心,才好于朝堂上卯足全力对付兄长,于父亲面前证明儿的才华。母亲只道自己在府中由晏斐牵制,焉不是晏斐亦由母亲掣肘,如此,亦翻不出风浪。”

舍小利以谋远,若能阻晏参拜师大儒,绝了讨巧谢府主人的心思,许他些微甜头又如何。

他讲得有理有据,叫人信服,文夫人听罢再做不得声。虽心里仍有不满,她又怎不知母以子贵的道理,眼前不过小利,唯有自家孩儿承了晏相之位,自己才真算熬出了头。

理清了道理,文夫人扯嘴一笑,“还是我儿心思通络。”

再不敢计较。

春夏交接的时节日头正好,暖阳打在院中较屋舍还高的古树上,透过层层今年抽出的新叶,落在地面唯余点点明净光斑,倒添了几分惬意闲适。

不似早春料峭,也少了些盛夏的燥气。

***

晏斐得了晏相的话,便一门心思放在晏府内事上,专心谨慎毫无差漏,平日里多是待在府中,偶有踏足长安城中,不过是亲自办些府中杂事,甚是平静。

文夫人本有戒惮,起初与他夺了两回活计,她不喜琐碎,往日不过吩咐与下人,自己过目账银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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