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又是一股慌乱，泠月秋水连忙上前替她顺气，侍婢端水上前，又有人递上丸药，供她吃服下去。
晏相立在前头，反而最为格格不入。
泠月顾不上太多，回头扯着嗓子：“还打甚么，住手莫动了！”
谢玖只知几番折腾，又没有了力气，失去平衡只能由婢女团团扶住。隐约听见泠月失了礼数的喝叱，纵然知道不妥，可依旧还开不得口。
好在辰叔稳重，圆了几句体面话，又将泠月使唤出去，才不至太僵持。
明知是苦肉计，谢玖生而痴愚，还是遂了他人。
她缓了一些，按捺下旁人，目光放过去。
——即便伏跪在地上，汗湿了鬓发，晏斐就是能泰然处之，恍若江泉弱水里踏来的谪仙，落在皮肉上的污浊与痛楚，都是与他无关的外相。
可他此刻正望着谢玖，眼眸深处的担忧，真挚得犹如摒弃了山峦叠嶂，穿透云河湖海。待谢玖一察觉，兀自又低下头，重回方才的低敛。
我心生欢喜，畏畏不得已。
谢玖最后一丝的耿耿于怀，也随之荡然无存了。
她理回嗓音，说道：“晏相的意思，今日远来东陵，实则要将晏三公子交由谢府处置。藤责一百鞭，也只为个公允不避？”
谢府晓得晏相的意思。
他平生想要的，不过是个仕途□□，高位不倒。能将亲子留在谢府，虽内里缘由彼此心知肚明，于外人而言，他不外乎多缔了个固若金汤的盟结。
舍一子的身份，成全了晏氏的清门长路。
晏相点头称是：“任谢府作主，在下绝不再干涉。”
谢玖反唇一笑，问道：“若是谢府不留呢？”
晏相想必早有预料，低看一眼伏在脚下未多动的晏斐，声音硬如磐石：“我话既出，晏府更不会留他，天高地阔的萧索世道，那就随他的造化去罢。”
平腔道出，只若晨钟坠地铿锵，又遭风卷，历尽斜阳。
血缘牵绊此刻就像个莫须有的顽笑，谢玖忽而想到，晏斐也算不得甚么得意。他亦遭了背叛，那人甚至是他血脉最亲近的父亲。
也不知心里可否荒凉。
谢玖收敛了散乱，回归常态，柔和摆了摆手。
两位侍婢立即上前，小心搀扶起晏斐，将他安置在一旁。晏斐内心一向温柔，至如今也未因痛楚剧烈而有恍惚晕厥，得人帮衬起身，他竭力站得若无其事，眼眸清淡，低低说了声：“多谢。”
“白芷村一月，晏三公子于谢玖有恩。谢玖从不认下晏三公子品行有失，劳受谢玖的牵连，晏三公子得晏相误解，遭了一番血肉罪罚，谢玖已然愧疚难安。”谢玖慢开口说道，“今日晏相登门，言辞严苛，谢玖不可不管。若晏相意已坚决，谢玖留下晏三公子便是。”
晏府占了先发制人的先机，步步为营，谢府还要怎么反抗。
即便拦得住晏府送人，此后晏斐的坎坷落魄，世人也只会尽数记在谢氏头上，言道谢府冷硬，于士族之首的地位有违。
与其如此，还不若做个顺水推舟。
“处置算不上，谢玖自然会以礼相待，不会亏欠贵客。晏三公子进了谢府，想必市井纷言亦会噤声，可以得个清静了。”
晏相稍缓神色：“家主能解烦忧就好。”
既已遂愿，晏相推说朝中尚有政事，不得懈怠久留东陵，这便得赶日启程。谢玖作势虚留了几句，随即扯唇笑了笑，不再多言。
临走之时，晏相最后瞥望过浑身狼狈的晏斐，半影模糊，只听见他定声说：“你得记着，今后你便是谢府家主的人，再不可作公子作派，你须得好生侍奉她、照顾她，终其一生不可辜负，以此消赎你的罪责。”
晏斐强撑着身体，面色虚弱，小声应下来：“晏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