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坊。有劳！”
刚刚踏出商行，便有人叫他。陈家洛回头一看，是于锦。微微顿了顿。“于老板不是去京城买绸缎了吗？何时回的杭州？”因站在楼角处，城楼投下的巨大阴影遮住了面上风轻云淡的笑容。
于锦身子一震，一声“于老板”如一道天堑，任再平常的话也能听出讽刺之意。昔日的交情就变成了这样无关痛痒的客套寒暄，竟无一句问候。
他一步步走进陈家洛，看着他平静的眼眸里深陷的黑云。“乾隆在找香香公主。”
“香香公主！”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没有太后掣肘，他果然很清闲。”彻底摆脱傀儡政权，他陈家洛是“功不可没”的。如今知道他身份的人，早已远离皇权中心，他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发发疯，相信一下神鬼传说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不知西域那边，三哥部署得如何了？
“他要找便找吧。”没事做的话会比较容易冲动，比如打打西域，建建园林，这都是比较劳民伤财的。“你……不必……”
“不光这个事。”于锦无奈一笑，从宽大的袖子下拿出一叠银票。
陈家洛当然知道他不是觉得自己缺钱花了特意来慷慨解囊的。挑了挑眉毛，“有什么问题？”
“你知道有问题？”果然把锦绣当自家后花园了。
“冯掌柜可是验过的。”
“老冯今年多大岁数来着？他好像是跟我提过要辞退归隐的。”于锦一只胳膊撑着另一只胳膊，摸了摸下巴，“嗯……是要考虑考虑了。”
陈家洛抿嘴一笑，接过银票。“算了，改日再补上。”
于锦鼻子一哼，心里却好受了许多。“喝两杯？”
“改日再吧！“
“又是‘改日’！怎么回事？真缺钱了？”
“呵……”陈家洛自嘲地笑道。“纯属失误。”
“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失误让你把锦绣当自家菜园子了。”老冯还不是看他是陈家洛才睁只眼闭只眼的。这么大一尊佛，他除非真是老糊涂了才会较真。烂摊子谁不会扔啊！反正大老板也回来了。
“应该是……”陈家洛微微踮脚，躲闪地看向别处，“是着道了。”
于锦眉头一皱，本来就很宽大的国字脸变得更宽了。“哪家票行赶在太岁头上动土？当我锦绣商行是吃素的么？”
“毓祥钱庄。”陈家洛没好气地一字一顿道。
“走！”于锦拉起陈家洛的胳膊，“找钟毓那小子算账去！”
“你很闲吗？”陈家洛苦恼于较真的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他似乎忘了拿假银票充数的是他，蒙受损失的则是人家于锦。纵使再有钱也经不起他这样忽悠啊！
“极其，特别，非常闲。”于锦拉长声音，故意把脖子扬得高高的。颇为得意地看着陈家洛一脸无奈的表情，甚是满足。
仿佛一切芥蒂都不存在了。陈家洛偏了偏头，“喝两杯？”
“三杯！”于锦故作傲娇。
……
从阁楼上看下去，人头攒动中，似乎还能看到比较熟悉的人和物。譬如秦月西，又如青狼面具。
青狼帮的也到杭州了。这下不知要怎么热闹了。杭州城怕是要被掀翻了吧！只是感觉好平静。暴风雨前的宁静么？
消息散播地很快。陈家洛头一回对于红花会办事的效率感到如此满意。三哥果然治会有方，来日将红花会交给他是再放心不过了。
群雄汇聚。故事越来越有看头了。
“梅山月居然会投靠白莲教。实是出人意料。”于锦看了看对面的写着“卧梅轩”三个大字的牌匾，只觉得匾两侧的梅花开得没往日这个时候有韵味了。
陈家洛不置可否的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今时今日，何曾容易？”
“我只是觉得可惜了。”于锦怎么也想不到那样高冷的一个人也会为他人所驱使。记得初次见梅山月是一个初雪微融，腊梅肆意绽放的深冬。
她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雪里。火红的披风被她随意挽在手臂上。待他走进，便看到她弯腰半蹲着，一手抚胸，一手捏着身旁的梅枝。不一会儿便远远近近地传来咳嗽声。连绵不绝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里所有的污秽都掏出来才好。
那样单薄的身子怎会有如此撕心裂肺、无休无止地纠缠之声？他皱眉。
松软的雪地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姑娘，你没事吧？”
披风上张扬的红绒毛轻抖，她微微一怔，缓缓转身，红润的脸上挂着一丝清冷的笑意。“我没事。”只一瞬地停留，他便觉得那眼神里有无尽地倔强。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薄幸名。她该知道今日种种并非偶然。”陈家洛见于锦看向而忧伤，微微有些诧异。“当然，你可以替她不值。”
“啊？”于锦略显尴尬地收回视线。“我干什么要替她不值？”看着陈家洛倚着栏杆喝着酒，眼里有些迷醉，似并未在意他在想什么，便轻吐一口气。也靠向栏杆饶有兴致地看向花台。
台外人头攒动，早已看不到先前铺好的红毯和摆设的鲜花。只能看到台子两边的两大插梅。花台中央设一道珠帘，帘后似摆着一座古筝，微醺醺的似焚着香。几个龟奴穿梭其间，放置乐师要用的乐器。
如此摆了很久的谱，卧梅轩并无一个有身份的人出来表示盛事何时开始。人群开始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