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恐怖悬疑>皇舆>第六十二章 离还 下
嬿不疑有他,离去前还红着脸嗔看了顾惇一眼。

我饮过茶,“此番劳累珮嬿是我的不是,可我当真需她来助我备阿纴的婚事,便劳烦你每日迎送了。”

顾惇忙起身垂首,“珮嬿分内之事,王妃言重。珮嬿原想着早些来相助王妃,只是碍于未得召见,恐王妃另有思虑,便未冒昧入府。”

“你们尚在新婚,我是怕她舍不得离开你。”我扬手唤他坐下,“你是住在家中么?”

“是。”他依旧恭谨,“珮嬿侍奉王妃多年,骤然离开王妃心中常不适不稳,我不舍她独居家中,军中亦暂无要事,是以我每日都会归家。”

初嫁时每日都有夫君相伴,珮嬿之福远甚于我。

自我回来,霍鄣不止不踏足一步,家中更无人来。从前安平长公主许亲贺连,我与他想到一处,他也从未隐瞒。我总是以为比肩经历那么多艰难之后彼此的信任坚不可摧,却不曾料到,他一手将我的妹妹推给密史金,事先不与我商议,事后更无半句解释。

霍鄣没有族人,至亲之人只有齐氏。他若要收服密史金,必不会将非出于亲信族中的女子嫁与密史金。可那密史金是外族人,齐纴嫁过去又情何以堪?

当年赵珣为了他的江山将我赐婚给他,我与他又将赵珣的女儿送去苍邑关外换取西境。但他若事前与我商议,我总能选出女子以齐氏女之名出嫁。

我不愿我至亲的妹妹陷入这深渊,此事便将落于冯霈那几人家中女子之身。

终究是我的私心而已。

女子的幸福于这皇舆天下从来都是微不足道。

此事已落定,我已不能挽回,惟有期盼密史金能善待她。

雨声淅沥,晚风透着凉意拂进入,我乍然清醒,他还在外面。

“明让,我有件事要问你的意愿。”我凝神屏息,一字一句道出,“此事若为旁人所知便是立斩的大罪,非但王与哥哥保不得你,我们任何一人都逃脱不了罪责。”

顾惇神色剧变,随即复了寻常之色,他单膝着地,“郡主只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他这般称我便是只以武城公府旧人之身听命于我,手指不自觉绕紧了袖口,我压低了声音,“后门有个乞人,你寻个僻静之处将他安置了,断不得假手他人。此事只在你我之间,不许第三人知晓。你不要与他说话,他若说了什么你只记下便是,安顿好了再不要去,事毕报与我。”

顾惇只应了一字,“是。”

两日后我依旧往宝异肆去,归途中发觉遗失了一支发簪便遣仆侍往各处去寻,吩咐一个时辰后无论寻到与否都须归来。

我在掩江肆窗内看着仆侍沿来路渐渐走远,便道乏了将随侍遣到外面守着,嘱过非我传唤不得入内。

闻得外面静下,我换上备好的厮役的衣衫,仍自屋后的那扇门出了掩江肆,一路辗转到了顾惇择的民舍。那民舍零乱的巷是贩夫杂役聚居之地,没有人会探究邻家人以何为生,何时出现又是何时离开。

房内一应吃食用具齐全,整洁却弥漫着浓重的萧索气息。我进去时,他拢臂缩身在门后,已无一处还能看得出当年一方大将的气度。

我坐在他面前,轻手抚过他的额,“逊哥哥?”

他木然抬首,双颊深深陷了下去,眼中没有纤毫神采。这么长的时日里,我不知他历了何样艰辛,阙墉关的惨败令他痴滞如此。

眼泪倏然涌出,他还活着,于我已是天大的喜事了。

我垂首拭泪,却他喃喃吐出一声模糊低唤,“阿徐……”

阿徐,他当是在唤徐旖吧。

用力拭去泪,我扶他起身坐于榻,“逊哥哥,我不能再来看你,你也不能梳洗。过几日会有人送你离开。”我轻轻握住他突起的指节,“你要好好活下去,待你病愈,我会送淇儿和沵儿去看你。”

他的目光容色依旧呆滞,我稍重了声,“逊哥哥,你听到我的话了么?”

我看着他半分不敢移开眼,终见他轻点了头。

我不由长长吁出,他总还是有些许神智。

可是他不能一辈子这样活着,阙墉关失守,和赫人几乎杀近京城,前线主将没有战死沙场反而回到京城……我揉着他的指节,轻道,“逊哥哥,你是逃离阙墉关么?”

他仍是痴痴,我怕极了他会答我那个字,可他却良久不言。

转身去取过几上的水,忽然听他说了两个字。这两个字说得极模糊,我问过,他却又是闭口不言。

我一口一口喂他饮了水,再取饭食时,又听他说了两个字,虽仍是模糊,却也可分辨出了。

蒋恢。

他竟说了蒋恢。

他与我对视时并不说话,于是又是背向他,“是蒋恢护你归来?他在何处?”

候了许久未听到他的回答,我再转过身喂他吃了饭食。他静默吃过几口,便再不启唇。

蒋恢入北境多年,那年北巡归来前我曾留心打探过,他虽得庄逊看重却仅为北军军士,至霍鄣离北境前方进为位低的绥边将军。目下的情状,我难以得知破关之日的详情,亦无法知晓蒋恢做了什么,惟有能待他神思清明过后再问他。

可是京中识得他的人这样多,他一旦为人认出便是滔天死罪,孝慈皇后与庄尚都已离世,朝中再没有人能护得了他。哥哥因嫂嫂的身孕不得分神,此时,我只能自己为他寻得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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