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仙侠修真>长安十日>第三十章 我见春风
又挥毫写下一个“禁”字,在时若闻这个外行看来,充其量是字迹工整,也看不懂什么笔力苍劲。陈耐轩拿过一方铜胎鎏金镇纸压好,缓缓道:“这紫禁二字,是钦天监给的名头,紫乃紫微帝星,斗数之主,时神捕的话倒也没错,但那禁字,应当是禁江湖吧。”

时若闻沉默以对。

陈耐轩继续道:“时大人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自然也明白,习武有成的武夫,不练内气只练外功,尚可以一当十,若是内气小成,寻常士卒就难对付,更勿论那些江湖豪客。故而太祖建紫禁城,是为立威,立巡捕司,也是这个原因。”

时若闻眉头微皱,“在下不懂陈大人的意思。”

陈耐轩并未理会时若闻,自顾自地说道:“只是如今江湖又不太平,那嚼舌根的多闻楼还评了所谓十六英杰,时大人,你怎么看?”

时若闻默然,并不想回答,也不敢回答,他隐约觉得长安越发乱了。

陈耐轩拿起那枚玉制令谕,语气玩味:“皇上今年五十,知天命之年,宫城巡防,要有劳时大人了。”那“知天命”三个字,陈耐轩咬的很重。

“谢陈大人提点,”时若闻微微欠身,不欲多生事端,“还请陈大人审过令谕,司礼监等着要。”

那枚玉制令谕上被刻了一个礼字,是皇上御笔,但陈耐轩却十分无礼地用两只手指捻起令谕,语气森然,“望时大人尽忠职守,莫要负了皇上和太子殿下的期望。”说罢,从书桌下,取出一长方锦盒,打开来,正是那朱紫锦带,但锦带之上,却压着半枚青铜虎形兵符。

“时大人,兵部就无须去了。”

时若闻心中已然明了,昨夜所闻屠龙,说不准就和太子殿下有关,东宫要变天?他实在不欲多事,当即上前,将令符拿出,取了那锦盒,告辞转身,只是他推开那扇门时,陈耐轩平静的声音传来:

“时若闻,林非我的骨是真的,但周庭一家却还没死绝呐。”

时若闻动作一滞,按下心中惊涛骇浪,摔门而去。

而陈耐轩则低头,在那紫禁二字后边,附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陈常季,旋即把那珍贵纸张撕得粉碎,缓缓去关紧书房正门。

时若闻消失在这片幽静后院,一头撞进热闹的京兆府,步伐急促,手中锦盒被按出一个清晰指印。他忽的停下脚步,想回去反驳陈耐轩,却又记起:周庭确实死的不能再死,但周庭的妻女临刑前一天,他就已被发配西域,三年前重回长安城后,他暗访旧事不得,也只当做是当初结束的干净,此时陈耐轩说出来,他如何能不信?

他记起那个乖巧的孩子,他想:如今那孩子若是尚在人世,应当二十有六,相夫教子也好,策马江湖也罢,若是随周大人的性子,做个夫子也做的。倘若有人敢嫌弃她是女子,我便一刀劈了他。

他又记起周庭的夫人,记起一个温暖顺从的身影,永远在打理家务,清扫庭院,永远能记住家中人和街坊的生辰,每月会去一趟善堂,年尾总会给少年时若闻备一件新衣。

时若闻神色不可抑制地露出一丝悲戚,走进司礼监时依旧是恍恍惚惚,司礼监监正亲手替他系上那条朱紫锦带时,也只当他是被皇恩浩荡淹没心神,将他送出司礼监后,便不再理睬,转而去准备万寿节时朱雀大道的布置。

而时若闻配好横刀,走出京兆府,心头思绪万千,却无人可听。他乘着余晖,慢慢走回巡捕司。长安城今日没有宵禁,街道上已经有零零散散的夜市的摊,可以预见到十里长安夜不闭户的繁华。

但时若闻只觉身周一切都在嘲笑自己,这些繁华也好,熙攘也罢,无一不曾受周庭恩惠。周庭劝农功桑,兴商道,本在戌时一过就开的宵禁,被他以“商乃国脉,如洪似浪,堵不如疏。”推迟到亥时二更后,那一年长安税收有增无减,治安甚至更好。

时若闻越走越快,几欲纵身飞起,仰天长啸,却又明白,这里不是大漠,没有风沙只有床弩。他往巡捕司走时,又经过通化坊,见着陈铭醉醺醺的冲自己打招呼,勃然大怒,陈铭哪里见过时若闻动怒,当时酒就醒了七分,那么大个魁梧汉子,浓眉虬髯,两只手却无处安放,小声解释道:“时头儿,我这不是去沾了点喜气嘛,大福巷那户卖瓷器的人家,生了个大孙子。”

“你还敢在巡防时擅离职守,通化坊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出了事你担得起,巡捕司担不起!还有,大福巷不是在丰乐坊吗?”

陈铭打个酒嗝,不敢再多话。时若闻重重地叹一口气,按下心头激动,严词叮嘱他几句,又觉得不放心,把他身上买酒的银两收走,再三警告他别顶着巡捕司名头欠债,这是死规矩。

陈铭胸脯拍的响,只是时若闻前脚刚走,他就从手肘处的臂铠里,又抠出几两足银,感慨一句时捕头还是太忠厚,便又去通化坊对面的开化坊买酒了,那里的长安老窖可是一绝。

长安夜色渐浓,华灯初上,时若闻越过愈发拥挤的人潮,沿朱雀大道,向南直行,直到城南。一路上但见烛火递次而亮,将一条宽阔街道照的通明,而礼部、工部则在划定万寿节当日检阅三军的分布,不少官员干脆摘了碍事的官帽,卷着袖子干活。

时若闻回到巡捕司时,心情已然平静。无论陈耐轩所说是真是假,他如今要做的,也仍旧是查明真相,只是陈耐轩的话却依旧像根刺,扎在时若闻心上


状态提示:第三十章 我见春风--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