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是残酷的刑讯,爆裂的剧痛让他有粉身碎骨的错觉,连思考的能力都被汹涌的痛感淹没,生理的疼痛使他意识错乱,仅剩的控制力全都用在了维持底线上。
那是反刑讯室里训练出来的底线,他即使失控到语言系统崩溃,也不会吐露半点相关的机密。
那一段经历因为太过痛苦,留给他的真实记忆屈指可数,只有那些清晰的痛感留在他的神经反射里,包裹着后来战友的死讯成为他一生的心理缺口。
梦里的画面牵动他的心脏猛地一绞,神经的自发记忆突跳在他的大脑,短时间内传遍整个身体。
徐忠还被禁锢在那段过往里,意识模糊中接受的信息极其有限,只知道自己身体僵硬着不听使唤,像被人丢进真空的环境里,即便他大口呼吸也不能缓解缺氧的感觉。
那种感觉持续了很久,久到缺氧使得他梦里的画面都开始扭曲变色,耳边的声音越飘越远,变成尖锐的蜂鸣声。
直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刺入血肉,他才觉得身体忽地一轻,氧气也终于跟上呼吸的节奏抵达心脏。
眼前的画面被重新点亮,他被几个人拖着扔在地上,费了很大力气用被鲜血染湿的手把自己撑起来,涣散的瞳孔努力聚起一点亮光,试图看清大厅中央“烈虎”的真正模样。
身体越来越软,徐忠的眼神定在那个身影上,咬着牙不想失去意识。
直到“烈虎”转过头来,有忽然而至的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理智。
那张脸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只在短短几天前,徐忠还听到有人管他叫“鹿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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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这样一次惊险的经历以后,宋以岚更加紧张徐忠的哪怕一丁点的细微变化,几乎不敢离开半步地守在他身边。
她把笔记本放在腿上,专心地整理上面的文档,一方面配合警方把这次事件的善后做好,另一方面自己也要存档备份。虽然目前没有证据把这件事与何子杨联系起来,但她相信行事必有破绽,也绝不会放弃给何子杨送去应有的惩罚。
电脑光标来回划了几遍,宋以岚觉得内容和细节都差不多了,把文件打包发给。
等她把电脑合起来,第一时间去看床上的徐忠,才发现他已经醒了,正看着挂起来的药水瓶发呆。
“醒了?”宋以岚把电脑放在一边,坐得离徐忠更近了一些,“怎么不叫我?”
徐忠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除了烈虎和枪口,还有一些非常真实的身体感觉。
他用另一只没连注射器的手努力把自己撑起来,宋以岚看出他的想法,跟过去把床摇高了一些。
他脸色不算太差,后来睡得一直很平稳,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这让宋以岚有些高兴。
“你很专注,不想打扰你。”徐忠抬了抬手,牵住她。“你别太累了,很多事急不得,慢下来,你也会轻松一些。”
宋以岚点点头,刚刚处理好与的沟通,徐忠又如她所愿地清醒过来,她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她起身倒了杯温水,想了想,又抽出根吸管插在上面,一直端到徐忠嘴边。
“我可以自己来……”徐忠没料到她会这样,赶紧伸手去接她手上的杯子。
宋以岚轻轻晃了晃,把他的手拿下来,显然动了玩心,“徐队长,医生说,你受伤的地方比较多,还是尽量避免活动。”
她把杯子又往前递了递,“我从来没像这样照顾过人,徐队长珍惜机会啊。”
徐忠犹豫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顺从了她的意思。
徐忠的性格本就偏闷,又不得不分出许多精力对付身上各种深深浅浅的不适,整个人更加安静。
他喝了半杯水以后,停下来摇了摇头。
宋以岚把杯子放在一边,俯下身去探他的额头。
做过菌培以后的用药显然更有针对性,高烧已经有所缓和,还有些断断续续的低烧。
“你们以前,如果生病了但又有临时任务要去,可以请假换人替补吗?”宋以岚脱口而出,又忽然想到什么,浅笑着问,“这个能说吗?”
“没有那么神秘。”徐忠低着头笑,“其实编队人数充足,允许替补和换人。除非特殊情况和特殊位置,比如狙击组的两个搭档,原则上不能换人。”
“那你呢,是特殊位置吗?”
徐忠闭了闭眼睛,轻且长地吐了口胸腔里的浊气,“是,我是队长,无论如何,都该守着我的队员。”
声音里有压抑住的情绪。
宋以岚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他心底的伤疤,这个时候显然不是陪他直面过去的好时机。正考虑怎么接上其他的话题,被一阵敲门声救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