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长辈的死就像一根钉子,紧紧扎在这个本就缺乏感情基础的家庭之中。路洲的这个“毛病”则像隐雷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彻底摧毁这脆弱的家庭关系。
路洲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父亲高中辍学出来打工,母亲上了个导游专业的职高,读到一半就肄业工作。两人面对发生在路洲身上无法解释的古怪现象手足无措,于是找了个村里的“神婆”驱邪。
神婆已经九十多岁,走路要拄着拐杖才行。她佝偻着背,往路洲身上撒了点米和鸡血,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又提笔写了些谁都看不懂的异形符文,烧了符纸融进水里让路洲吞下。折腾了整整一天,才“驱邪”成功。
路洲的父母千恩万谢,给神婆包了个大红包。他们没想到只过了一个月,路洲的病又再次发作了。
路洲的父亲当日邀请一位生意上的伙伴来家做客,对方答应帮忙牵线一位大老板,帮助路洲家的公司在n省扩张。n省本地的垄断企业此前一直阻碍着路洲父母的新计划,让他们头疼不已。
家中的保姆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大人们相谈甚欢,酒水一盏接着一盏。薄红爬上了路洲父亲的脸颊,随之而来的醉意让他忘了儿子诡异的怪病。他拉过路洲的胳膊,叫路洲跟自己一起去送这位姓张的叔叔。
打电话叫来的代驾似乎迷了路,比预期的时间晚到了几分钟。临别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喝醉的缘故,张叔叔出乎意料地握了路洲的手,将他当做同龄的大人一般握手告别。
粗糙的指节紧紧攥住路洲的手,上下摇了摇。
路洲的眼前瞬间出现了刺眼的白光,他被传送到一辆车里,前方司机的尖叫声和刹车声刺痛他的耳膜。紧接着失重般的眩晕感袭来,车身翻滚,他的身体重重磕到车顶又马上弹回车底,破碎的玻璃扎到他的脸和掌心,钻心的疼痛还没持续几秒钟,更猛烈的炙热感就从后背开始攀升。
路洲的身体被紧紧卡住无法移动。被碎玻璃扎伤的额角开始流血,糊住了他一半的视线。火苗顺着他的后背蔓延到全身,将他的皮肤灼得生疼。
他听到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闻到烧焦的气味,疼痛让他忍不住尖叫起来。
“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炽热的波浪瞬间包裹了路洲的身体。冲天的火光在他的眼前炸开,摧毁了他最后的意识。
爆炸来临的那一刻,路洲松了口气。终于能结束了,他心想。
路洲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父母围着他,脸上忧心忡忡。
“火,车...好疼...”他断断续续地哭诉着自己感受到的痛苦,想要从父母那里寻找安慰。他说起车子爆炸,说起火焰灼烧的疼...
当年他只有12岁。他的父母看着他,甚至没有上前一步提供一个安慰的拥抱。
路洲讲起这段经历的时候,仿佛是一位理智的旁观者,不带任何感qíng_sè彩。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专注得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的注意力转移。
方霁听得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不该打断路洲的讲述。他所说的话对方霁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对于任何一位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来说都是荒诞不经的故事。
“你肯定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路洲说,“张叔叔出现在第二天的早间新闻里。立交桥上出现了连环相撞事故,汽车漏油引发爆炸,四人当场死亡。死亡名单里第一位就是他的名字。”
墓园今日的来访者不多,休息区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鸟鸣声和微风吹拂树叶的瑟瑟声响。
“你怕吗?”路洲转过头,面向方霁。
方霁此时的感觉,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难以置信。她的心就像一架天平,在听路洲讲述的时候,天平不由地倒向信任他的一边。而冷静下来后,理智又加重了砝码,告诉她这一切有多么谬妄。
方霁曾经听魏元明说过他经手过的一个案子,对方看上去一切正常,却是个重度妄想症患者。路洲现在的状态让她有点担心,甚至产生了帮他寻找心理医生的想法。任谁突然听到这样虚诞离奇的言论,都不会轻易相信。
路洲并没有执着于得到方霁的答案,他淡淡地说:“我的父母很害怕。”
他们开始避开与路洲的接触,将他视作带来霉运的源头,而非能感受到既定未来的预言家。
之后的某一天,在路洲十三岁生日前几天,一个新的生命到来了。
路洲母亲前段时间的呕吐和低血糖一般的眩晕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怀孕了。路洲将有一个妹妹或是弟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开心地想加入庆祝的行列。
父亲的手摸在母亲的肚子上,脸上洋溢着许久未见的笑意。
路洲走过去,伸出手,他也想跟未来的妹妹或弟弟打个招呼。他以后就是大哥哥了,要负起责任来,当弟弟妹妹的保护者。
看到他靠近,母亲连忙后退几步,躲在了父亲的身后。
父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一脸警惕地问他:“你想干什么?”
他在那一刻突然反应过来,他成了这个家庭的外人。他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带来噩运的孩子。
当晚他又一次因灼伤的疼痛而惊醒,缠在身上的黑雾虽然已经稀薄得几乎看不见,但烧伤的疼痛却丝毫未减。他恐慌不已,脆弱的精神催着他走下床,向着父母的房间走去。
房门微掩,昏黄的灯光在门口旋出半圆的轮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