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注意到了她。他立即跑了过来,一边跑,他一边厉声喝道:“什么人?你在那里做什么?”他跑到岳知否面前,岳知否才站起来。

她答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晦气:“兵大哥,刚才小人的马跑到这里,被绊了一下,小人下马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原来是根木棍。”说的时候她故意把手心摊开,让审视着她的衙役看到她手上缰绳的勒痕,好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说辞。果然,对方在看到她手上的深深红痕之后,语气便缓和了些。他不耐烦地赶:“走走走,这里不准通行,绕那边去。”

岳知否连连点头,准备上马前又故意往前面的搜查区域探头,她问道:“怎么不给走了?那马车撞了啊?”神情才刚放松了些的衙役立即又黑了脸,他瞪她一眼,喝道:“不让走就是不让走,还敢问,还不快滚?”他的声音引起了那边另外一些衙役的注意,只见几个衙役立即停了手上工作,往岳知否这边走了过来。岳知否一见来人神情不善,赶紧哆哆嗦嗦道歉,上马走了。

走到城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寻常衙役听见人询问,最多只是不耐烦,但那衙役被她一问,神情中竟闪过一丝紧张。而后来跟过来的衙役,数量明显有些过多。加上刚才过来的几个衙役里,还有一两个是以前的上京卫。寻常公务杨晓镜不会把上京卫派出来,这事情肯定和他有关。

右扶风府……她想不起来杨晓镜和哪个远在扶风郡的人有关系。

城门外的衙役已经不少,城里的则更多。岳知否在城市里走,市坊里来来往往的人中,有几个就是熟悉的面孔。虽说他们要找的人不是自己,但她还是不想在这么个随时可能遇上上京卫的地方久留。她在市坊上把马卖了,备了些干粮,便径直往码头去了。

到达码头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天气炎热难耐。这种天气没人愿意出来航船,码头上都是人,都在挤来挤去,争取挤上难得的一班渡船。

岳知否站在人群之中,周围都是热乎乎的,一个个散发着汗臭的人在她身边涌动。船不大,人很多,后面眼看着上不了船的人就开始骂骂咧咧。正好这时候前面有一个老头准备上船,老头走得慢,后面的人就开始骂他,什么难听话都有,更有甚者想要欺负他体弱,偷偷伸手将他扯下来,自己再挤上去。

而老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他照样往前走,感觉到有人推搡拉扯,他便伸手扯住前面一个人的衣服,后面的人拉他,连带着把他前面的人也拉回来。大家这时候都很暴躁,老头前面的人立即回头骂人。岳知否看他们吵起来了,侧过身子稍稍弯腰,从人群之中就钻了过去。

艄公一看人满了,立即就开船。码头上还在吵闹的人看见船走了,才悻悻地安静下来,等下一班船。就在船驶离码头几十步的时候,岳知否看见,码头上等待的人都散开了。而在他们让出来的通道上,竟站着几个京城的衙役。

岳知否悄无声息地转回来,抱膝坐着。她环视船上的人一圈,所有人都狼狈地挤在一起,满头大汗,这些人里面,应该没有衙役。她松了一口气。

船在河上缓缓航行,天气太热,船里的人都不太乐意讲话。岳知否坐在船里发呆,她想起刚才城里那些无处不在的衙役,愈发好奇,那扶风郡来的马车,里面到底载着什么人。

河面风平浪静,船吃水深,只靠艄公撑船,船航行得很慢。船上的人很快都在闷热的空气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岳知否不敢睡,只看着周围发呆。

天色渐渐地阴沉下去,憋了几天的雨终于来了。隐隐约约几下雷声过后,雨水便迫不及待地倾泻而下。暴雨把船里的人都吵醒了,但他们骂骂咧咧了一会儿之后,就又赶紧趁着清凉,继续睡觉。岳知否看一眼船外,茫茫天地融成一片,全是灰蒙蒙的颜色。她又看一眼船上的人,大家都睡着了,除了她,还有船另外一边的老头。

老头同样抱膝坐着,他戴着斗笠,脸一半遮在腿后面,岳知否只看见他的眼睛。他蜷成一团,静默地坐着,稍显混浊的眼里是茫茫的天和地。似乎感觉到岳知否看他,他慢吞吞地扭过头来,也看岳知否。

岳知否见他望来,也不躲。他的脸始终藏了大半,她觉得这人神情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看不出来是谁。

老头看了岳知否一眼,又慢吞吞地把头扭回去,继续看雨。他像一尊塑像一般一动不动地坐着,船里人的咕哝和船外雨的喧闹,似乎都与他无关。

雨渐渐小了,前面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船正在一处山谷中穿过,岳知否认得这里了,过了这山谷,很快就要到达清河镇的码头。

码头上人很多,大家都趁着雨停,赶紧卸货。岳知否一下船,就险些被一个搬货的汉子撞倒。她小心翼翼地的穿过人群,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奇怪的老头,她回过头去。但那时候老头已经被人群淹没,再也看不见了。


状态提示:68.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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